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; y( T; w7 C* v 第一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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已经四个多月没下雨了,早晨的风,也是热烘烘的,要是在口内,早就赤地千里。可这里是南疆,几个月不下雨,对南疆来讲,是再正常不过的事,如果下雨,那才奇怪了。赤地千里是南疆的特色。大沙漠,大戈壁毫不留情地吞噬任何一点水分。老天爷似乎心领神会,从不打算去做徒劳的滋润。
- o' D1 z1 l$ ]( {! Y/ I& c 一串长长的脚印,孤零零地出现在沙漠里,消失在一个小沙丘的顶端。沙漠之中看见脚印,恐怕比找到一眼甘泉还要振奋人心,不管是人的脚印,还是牲畜的脚印,都意味着你离绿洲不会太远了。这串脚印像一座桥,穿过一块长满骆驼刺的戈壁,连接着一条简陋的公路。
, _$ b& d3 J% R- G7 N6 O# h8 g 天光渐亮,公路上,偶尔有汽车一闪而过,占据公路的是大大小小的毛驴车,车上人货混装,人们在相互招呼行礼,有可爱的孩童,也有长须的长者,还有一些头蒙面纱的妇女。不知是谁唱起欢快的歌曲,毛驴车队驶进一条有夹道杨树的大路,恰克镇所在的绿洲出现眼前。 # `8 B* i7 t" o/ |9 N$ B
今天是巴扎日(维族:集市日),在维族人看来,不逛巴扎的人是不可思议的。这个传统可以追溯到丝绸之路的鼎盛时期,口内的“汉商”,阿拉伯的“胡商”,赶着马帮驼队从门前过,少不了会交换一些维族人的粮食、工艺品什么的,交换的人多了,巴扎也就形成了。久而久之,维族人发现,在地里劳作,远不如在巴扎做买卖有收获。于是,逛巴扎成了一件大事,或者说是一项工作。他们还有句口头禅:“只要到了巴扎……”,好像到了巴扎,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。 * j) v. Y8 A2 ]
天还没亮,恰克镇的巴扎就已经人声嘈杂,鲜艳的棚布成行成列,远处看,连成一片七彩的海。许多在巴扎上睡觉的人们开始起来整理摊铺,更多的人用手推车及毛驴车载着货物去抢占靠大路的地摊。最热闹的莫过于卖羊的贩子,他们到来,让羊群整个巴扎从头到尾先逛一遍。
; U4 P% n4 m/ C1 z; k: j! q “咆西!咆西!”羊贩子来了。喊了“咆西”就等于说,我的羊撞了你,或踩了你的摊点,我是不管的了。
i% M/ A2 @( i$ O! ]% Y" K7 m# `; Y 羊群像潮水般涌来,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手忙脚乱地把地下的货物捡上摊铺,一不留神,身后两只把她拱翻在地。 " |* Z1 @$ n9 a- O8 [1 C
羊贩子急忙把妇女扶起,嚷着:“大婶,阿迪力不来帮忙吗?今天可是巴扎啊。” - n3 v: g8 d. |3 Z0 g& k
中年妇女也不在意,拍拍身睥土,把一堆头巾和纱裙放上摊铺说:“他啊,昨晚又喝醉了,现在还没醒呢。” + p; ?# r- u: g1 J
羊贩子帮妇女捡起几个银制花饰的盘子,嬉笑道:“恐怕又打架了吧,让他以后少喝点儿。” ) B$ |7 b& H7 Z6 v2 ~
“你们以后喝酒的时候不要叫他,我可知道你们这些人,喝起来没个完。”中年妇女气恼地将手中几把英吉沙刀具扔在摊子上,她一边往摊点上摆放,在两边的柱子上挂上、各种还有阿拉伯造型的烛台及铜壶等物品。 - r! S) q& N0 w5 E- v" }' w I+ @
羊贩子大笑:“大婶,只要阿迪力不来叫我喝酒,我愿意每天多做两次乃玛子。哈哈,咆西!咆西!”说完赶羊群走开。
% R* A$ h$ k. x( p0 ], p 中年妇女转而气恼地推了一把一直躲在摊铺后的一个中年男子:“你怎么有这种儿子? - D8 D* N- X( ^) A0 B- @. T/ w7 k
连自己达当(维语,父亲)也打!” : Y- J( d) {% ?
中年男子扭头傻笑,鼻青脸肿的笑容十分滑稽。 * x2 v8 A3 T1 |( G( O
一把钥匙插进一个铁栅栏门的链子锁,响声很大,铁栅栏门最后“咣啷”一声打开了。 6 k3 P3 G! W9 M/ C+ P9 F6 i
“阿迪力!出来,阿迪力?”
; b4 H2 Y3 [4 }( e6 E1 t& _: m 门边,靠着一个敞开警服露出胸腹的警察,边喊边打了一个大呵欠,喊了两遍,门里没有动静。警察固定好头上歪戴的警帽,把手中的烟斜叼在口中,钻进门,门里响动了一阵,警察揪着耳朵把一个光膀子的维族青年拉出来。
3 s/ T" _# J! H! r# o% r0 r “哈,你倒睡得好,不想回家?那好,接着睡。”
2 [! e1 y- _# I! F7 I. y2 ~! ?/ A 警察又将青年往门里推,自己往外走。
3 m/ L& D/ ]! d2 d/ w3 }$ h1 J( q* l “啊,多里昆所长,我、我可以回家了?啊!” " y( W" [6 m" e1 v
青年一脸意外,屁颠屁颠地跟在警察身后走了几步,像是想起什么,又回头钻进门。
' Y' @. g$ Q) O2 W6 o “跟你讲了多少次,我是副所长!”多里昆自顾自地走,扭头发现身后没人了,猛吸一口烟,气恼地喊道:“阿迪力!你真的不想走啦?” 7 A4 ~4 j7 m# V+ d$ z
阿迪力飞快地跑出门:“我、我拿衣服,五十块买的呢!多里昆所长,我、我向真主发誓,我向毛主席发誓!以后再也不打人了,啊,也、也不打羊,也不打狗……。” / P$ @6 [, r- U9 o8 V& ~
“我是副所长!”多里昆不耐烦地扔跺脚,“你给我听着,以后少喝点酒,明白吗?你达当去劝架,也被你打了,有你这样的做儿子的吗?”顿了一下,接着说:“要不是我们去得快,你还不把人打死?回去以后,记得给人家认错,给你爸认错,听到了吗?”
% P1 |* X; K7 ]3 I" F# k( T* ^- u" ] 阿迪力频频点头:“是,是。我去道歉,我去赔罪,我、我……。”
6 x. U. d$ h3 ^' j6 O/ |2 q “好了,今天是巴扎日快点回去吧,你妈等你摆摊呢!”
: Z: K9 z* y, H$ t2 }. j, G “今天是巴扎日,啊,我差点儿忘了,太好了!”阿迪力恭敬地向多里昆行礼,“谢谢你,多里昆所长,我今晚请你喝酒,啊,不,我们不喝酒,我请你吃羊肉。”转身时一头撞上经过的一名年轻警察,急忙抓人家的手:“啊,啊,对不起,警察大叔,我太高兴了!”
! E3 P. n/ x6 `3 V3 m5 C' o 多里昆摇头道:“人家比你还小,什么警察大叔,少罗嗦,快点走吧!”
2 j( K }! m0 } “再见多里昆所长,再见警察大哥。”
8 l; j* [' @# U0 `+ s* p 多里昆目送阿迪力手舞足蹈地离开,扔掉已烧到滤嘴的烟头,重新点上一支,两眼无神地望向一棵沙枣树。这个院子以前是镇政府的,前几年通了公路,镇政府搬到了公路边,这么一来,周围突然安静了。有个牧羊人路过院子门前,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挂在门边“恰克乡派出所”的牌子,扣上制服的扭扣,低头进门。 ; n" `# g& ?5 h# z
“多所长,这么快就把阿迪力放了?”与阿迪力相撞的年轻警察在水池边洗脸。 ( ^! Z& {9 p9 V' L3 O
多里昆边往里屋走边答,声音在走道里回响:“他认错态度好,对方的伤不算重,医药费也赔了,再不放……。唉!他老娘三天两头到所里哭闹,每次我要管她饭呢!对我老娘我也没这么孝顺。再不放他,我的工资也吃不消。”走到一个办公室外又打了个哈欠,“对了,小田,我是副所长!” $ D! C+ k4 L D( t" [
派出所的工作,多里昆一直认为管的是鸡毛蒜皮,尤其在这个民风朴实的乡里,更没多少鸡毛蒜皮可管。巴扎日,事情虽然多一点,也忙不到哪去,处理完一起买卖羊羔因价钱争吵,进而厮打的纠纷,多里昆抽了支烟,不再有巡逻民警带人回来,他干脆进房睡觉。
* z: j3 K9 x; }: A' W 多里昆的房间也算是办公室,平时小偷小摸没少光顾过,只不过多了一张床。
7 z; [+ ]9 n! Y6 Z; e7 `6 Y9 z “多所长,多所长!”
: l' W5 z( N0 d2 M# I “我是副所长!”多里昆才刚迷糊,声音有点恼,“又有什么事?小田。”
# L1 R; X2 u3 U' s 小田在窗外答:“阿迪力他母亲来了,说你的答应过她什么事,讲话不算数。” 6 r ?2 W2 o# N7 v8 B' r1 T4 m
多里昆从床上坐起:“什么讲话不算数?我答应放她儿子,早上不是放了吗,你也看见了。” 6 g6 `- z. a. l: I/ }
“是啊,我也这么跟她说,可她说没见阿迪力回去卖货,她想见你。” * @* @6 i% u4 H# d& j' G" `
“我不见,这老太婆真是烦,她不信就让她去拘留室。” ) b/ h0 l6 P' v) h8 F+ d7 |4 M& m' b
“什么?……让她去拘留室,这恐怕……。”
, L% \8 e8 e7 X& |3 Z" I! ^ “唉,我汉语不好嘛!不是叫你拘留她,是叫你带她去那儿看看,拘留室一个人也没有。她儿子有脚的,现在大概又醉了,我们是派出所,又不是幼儿园,总不能每个进来的人都送回家吧?”
' ]1 ?1 ?- w S# y# Z 多里昆重新睡下,这一觉睡得很香。
9 v! z9 b( o; C$ l7 k 几只白鸽飞下地,在一辆小推车旁觅食。跑来了一条黄狗,几声狂吠,白鸽吓得仓皇起飞。这时,小车上露出一个有刀疤的脑袋,朝黄狗凶狠地呵斥,黄狗也灰溜溜地逃了。 6 Y& `- @; O0 {, F9 l. N8 K
天大亮了,饮烟四起。从垂直耸立的杨树顶端看过去,恰克镇这块大绿洲上,凌乱地分布着居民的房屋。大概因为有公路,惟有靠近集市的地方像是一条街道,其余地方,房屋东一间西一栋,互不相连,纵横交错的小路看不到一个行人,刚从派出所释放的阿迪力又唱又跳,带起一片片沙土,像腾云驾雾一样走在回家的路上。经过那辆小推车旁,那颗有刀疤的脑袋再次露出,望了阿迪力一眼,拍了身边一下:“喂,起来,这家伙是谁呀?”
1 G! Y8 j3 }; A7 x9 a N6 y, ^ “是阿迪力。”车上迅速地又出现一个头,油光光的,头的主人五官却比较袖珍。
% G5 U2 t- {0 B “平时和他妈在集市上摆摊儿,前几天喝多了打伤人被派出所抓了,可能刚放出来。”后面又伸出一个头来,这个比较小,有点儿像老鼠。两个人的话连在一起,倒像是一个人讲。 + z& a. R. X0 X
“派出所放出来的?”刀疤脑袋眼睛一转,突然跳下车:“喂,都给我起来!”
5 U/ A5 [* Y6 F' o+ s1 J$ X5 ? 附近地上,木板上爬起了四五个人,睡意朦胧地站到刀疤脑袋身边:“怎么了,牙生大哥?”
! f1 M6 X5 ^9 b 牙生没有答话,眼睛盯着阿迪力背影不放。
T/ x1 s' Q8 j; y 就快走近街道了,阿迪力停下脚,吹起口哨解开裤子,在一树下小便。回头时发现有四五个人将他团团围住。 6 S# ?0 e% l1 _8 J5 I7 A7 e
“啊,真主保佑,大哥,你们早,你、你们好……。今天是巴扎日,我、我要回去卖货,晚上我请你们喝酒。我、我……。” , k1 R+ F2 m: K" E4 O
阿迪力看着这几个不怀好意的人,有点慌张地边说边穿上衣服,才穿了半边,领头的牙生已逼近:“我先请你吃这个!”说完一刀扎进他肩头,他惨叫一声,推倒个子比他矮小的光头,撒腿就跑,还是躲不过另外两人的刀子,后背又给划了两下。
2 I1 `) V% _ X 可能是逃命的缘故,阿迪力跑得特别快,牙生几次要抓住他,都给他从指间滑开,跑到了公路,一辆货车迎面而来,看见有人横着跑出,赶忙放慢速度。
$ v) _4 k, |+ B* z" G 牙生几人偏过货车向前追,阿迪力却不见了。回头一看,只见阿迪力正在往货车车箱上爬。牙生敏捷地转身,拼命追赶货车,离阿迪力只有不到两步,他伸手抓住阿迪力衣服,货车却加速了,衣服扯了下来,自己摔了一个跟斗。
0 V- l. P- C. u# [3 q$ b “他妈的,居然给他跑了!”
7 I, V/ r' S% J2 d, Q 牙生从地下站起,手里下意识还抓着那件血衣,他将衣服狠狠摔在地上,指着远去的货车粗口大骂。阿迪力想要做个鬼脸,一时觉得浑身半点力气也没有了,靠在车厢上不住喘息。 + z3 ]0 g3 r. v9 I: _% b& e
“你们在干什么?”
$ j: N0 M7 p6 a3 m0 \ 一驾毛驴车优哉悠哉地从小路上到公路,车上坐着一个身穿白袍,戴着白色小帽的维族中年男人。不惟衣著考究,眼神中更是充满骄矜。汽车喇叭货车从毛驴车旁经过。中年人目光跟随着掠过远去的货车,嘴角不易察觉地撇了撇。
! V3 g: Q' |# V6 [ 听到有人说话,追杀阿迪力的几人吃了一惊,随即在公路上站成一排,挡住去路,把毛驴车团团包围。
) A8 Z; R- V# _7 k) q1 x “啊,真主保佑!买买提阿訇,这么早你就来了?”
5 e/ b9 M9 J' k& e* d8 ` 毛驴车慢慢走近,牙生看清来了车上的人,换了一付面孔,拨开人墙,迎上前去,恭敬地抚胸行礼。 . a2 u. Z7 m, A5 X
毛驴车停了,买买提依然端坐在车上,捋了一把长须算是回礼:“真主保佑,你比我还早。”随后,扫了一眼牙生身后的人。 $ V8 {; i7 D2 A8 x
牙生会意地挥手,身后的人远远退开。 2 {1 x. V2 I. E5 W9 f
买买提这才从车上跳下,走到路边说:“共产党到处在找你,光天化日之下,你居然敢打打杀杀,交等你办的事……。” 4 G; {# a; P8 r- C0 q
牙生没等买买提说完,凑到他耳朵旁,小声地说了几句什么。
* a, ?' }% [* {8 L7 H% A7 Z 买买提阴森森地笑了笑:“嗯,想法不错,你总算学聪明一点了。今天巴扎人多,人多好办事啊!”
% @4 a+ K. o/ N" I) f c$ r; U 牙生沮丧地摊手:“可是,人跑了!唉,好不容易才碰上一个,以后再说吧。”
5 k; ~8 i! L3 b& H+ Z& y4 W8 Z “人跑了最好,那是什么?”买买提向路上的血衣努嘴。
/ M6 ^! ]! a. w4 }6 U 牙生不解地望他,还是乖乖地捡起阿迪力的血衣:“你有什么主意?”
; Z* P5 K! k% D, q! i, M7 C/ x1 m 买买提胸有成竹地微笑,这回牙生把耳朵凑到他嘴边。
' R; T# _# {7 x c “咆西!咆西!”
. X. C7 X+ G1 s: {& f" @ 太阳西落,几驾毛驴车正离开巴扎,驴车的主人坐在车辕上,用鞭子漫不经心地赶着,口中的喊叫声此起彼伏。巴扎已经到了最后的尾声,巴扎上的小贩们也开始收拾摊点,准备回家,往集市外走的人也越来越多。
$ L; V- {1 `( U0 S “我的儿子啊!真主你在哪里?” . W! W5 u* j+ r0 P
一声凄历的惨叫传来,阿迪力母亲惊恐从人群冲出,来到自己的摊点,扔下一件血迹斑斑的衣服,跟着瘫倒在地。顿时,附近摊点的商贩和赶集的人都拥过来围观。 ' {! H( P3 _" J# e2 c8 |
“那是她儿子阿迪力的衣服,前几天给派出所抓了?” - {) H- y8 n) H" n5 b
“怎么,阿迪力警察被打了?”
5 c3 }3 {$ x/ x9 { 人群里有人在议论,牙生和他的几个手下也站在中间。 , C4 q$ Q, U$ m. T6 @
“被打还不要紧,刚才有人拿来这件衣服,说是阿迪力死了,他们亲眼看见。” ; e, n4 w- d* u9 C9 g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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